2012年,大连籍著名作家素素历时四年创作完成的散文长卷《旅顺口往事》由作家出版社正式出版,书里详细记录了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。
“也许,只有人类能如此残忍地毁灭同类的生命,只有人类能如此沉着地描写屠杀场面。也许,连人类自己都不知道,在人性的最深处,隐藏了一个多么冰冷的角落。”——素素
万忠墓:人类的非文明记忆(节选)
文:素素
1894年11月21日傍晚,当北洋海军和他们的舰队龟缩在威海卫的刘公岛,当守卫旅顺口炮台的北洋陆军统领和兵勇们都扔了武器逃之夭夭,手无寸铁的旅顺口百姓便成了任人屠宰的羔羊。
踏入旅顺口的日本军人冲动而又疯狂,因为他们的肉体从未与这么大块的陆地接触过,他们的枪炮从未面对这么大批柔弱的人群扫射过,他们第一次体验到了肆意屠杀别国百姓的快乐。整个旅顺口,被这群日本军人挑在了明晃晃的刺刀尖上。
日军入据旅顺后,血洗全城,屠杀2万人,
仅剩埋尸的36人幸存
毋庸置疑,这是一场毫无人性的大屠杀。彼时,有太多的日本士兵参与了这场对无辜生命的杀戮。他们大多受过初等以上教育,有的正在读中学就参了军,战争让他们第一次离开了家人,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有写信或写日记的习惯。在旅顺口,他们虽然第一次亲手杀人,却不止杀了一个,几乎是弹无虚发,挥刀即有人头落地。这种真刀真枪的表演太刺激了,他们忍不住要写成文字,然后不约而同地寄给国内的某家报社。在日本《国民新闻》报的显著位置,曾专门给他们开了一个军人日记专栏。这非常划算,不但亢奋了精神和肉体,还赚了一笔喝酒的小钱。
在这些变了形的面孔里,我记住了小野次郎,一个刚穿上军装的中学生。在旅顺口,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杀人狂。攻入旅顺口的当天晚上,小野被另一个士兵斥为胆小鬼,这让他感到自己的荣誉受到了伤害,于是疯了一样,把手里的刺刀捅进了果脯店女店主的胸口。他在日记里这样写道:
“当一股激射而出的鲜血溅在我的脸上时,我没有感到恐惧,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快感,我浑身颤抖着拔出军刀,接连在那个女人尸体上捅了十几刀,后来一阵眩晕瘫倒在地上。
我疯了。从杀死那个女人后,我就不再是那个怀着一种神圣感参加战争的中学生了,我成了一头野兽,我和参加战争的每一个士兵一样,丧失了人性。
我见人就杀,和那些疯狂的同胞没有什么两样,从白发苍苍的老人,到嗷嗷待哺的婴儿,我都杀。我以杀人取乐,还恬不知耻地让随军记者拍杀人的照片。
我也像冈田、速见那样抢劫,凡是能随身带到日本的东西都抢。我也强奸女人,四天之内我强奸了十七个女人,最大的六十多岁,最小的十几岁……"
大屠杀最后一天,小野所在的这支部队开始去附近的村庄搜索。一个因即将临产而没有逃离的孕妇被小野发现,他像一只遇到了猎物的饿狼,残忍地用刺刀挑开孕妇的肚子,把胎儿拽出来,再一脚把胎儿的脑袋踢裂,并举刀刺死孕妇。随后,他突然调转枪口上的刺刀,开始狂砍在场的几个同类。就这样,他在广岛一座医院的精神病房里呆了五年。
事实上,与小野一样疯狂的士兵何止是成千上万,难怪美国《世界报》记者克里曼会这样说:"日本披着文明的外衣,实际是长着野蛮筋骨的怪兽,即使在兽类里面,也属于少见的别种。"
战后归国的日本士兵,许多人在闲暇时开始整理战争中写下的随笔手记,部分真实的纪事,后来都作为出版物遗存了下来。其中,有《征清奇谈从军见闻录》、《西征行军记》、《日清战役从军手记》、《从军实记》、《远征日志》、《从军日记》、《日清战争凯旋みやけ》等私藏本,如今仍被许多日本学者视之为重要的历史文献。
西方报纸上刊登的日军屠杀平民的素描
在屠城事件中,有一双英国海员的眼睛曾在暗中盯看。他的名字叫詹姆斯•艾伦。他出身于英格兰棉商之家,纨绔子弟的他在败尽家产后,开始了穷困潦倒的生活。当过船员,与人合伙向中国走私过武器,两次做过日本海军的俘虏,在军舰内被监禁一个月后,鬼使神差地被带到旅顺口,趁着日舰接近旅顺口港,他跳海躲过向他射击的枪弹成功上岸,却被守旅清军当成密探抓获。一番审讯之后,艾伦被释放了出来,竟又染上了疟疾,就在旅顺口的一家旅馆疗养。艾伦的命运,就这样与旅顺口纠结在一起,成了大屠杀的目击者和知情者。
旅顺口沦陷的当晚,要不是艾伦有点拳击功夫,可能也成了日军的刀下鬼。最后几经周折,终于逃到了黄金山下的荷花湾。于是,他看到了这样一幕:
"湖被好多日军团团围住,日军把无数的难民赶到湖中,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开枪,并用刺刀把那些力图挣扎逃出湖面的难民赶回湖水中,湖面上漂浮着死尸,湖水被血染红了。
难民之中有很多妇女。我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,孩子拼命向前扑,妈妈将孩子举向日军,似乎在哀求。她涉水到湖边时,一个日军用刺刀把她捅穿,她倒下时,日军又刺了一刀,将这约两岁的孩子刺穿了。小小的尸体高高挂在刺刀上。她爬起来,发狂似地想夺回孩子。很显然,她已精疲力竭快咽气了,又跌倒在湖水中,她的尸体——事实上每个够得着的尸体都遭到同样的待遇——被砍成碎片。新的受害者不断被赶进湖中,直到不久湖里再也无法容纳更多的人才罢休。"
也许,只有人类能如此残忍地毁灭同类的生命,只有人类能如此沉着地描写屠杀场面。也许,连人类自己都不知道,在人性的最深处,隐藏了一个多么冰冷的角落。我想,这个艾伦既不是在讨好清政府,也不会拿到日本人的好处,他要的只是这本书畅销后的版税。当然,在他身上,更有尚未泯灭的良知。
1898年,英国伦敦威廉海涅曼公司出版了艾伦的《UndertheDragonFlag》一书,后来被译成了日文版和中文版,中文版题为《在龙旗下——甲午战争亲历记》。因为此书对场景的描写详细而生动,曾被认为是文学版旅顺大屠杀事件的首屈之作。然而,这也给某些别有用心者一个口实,说这部书像小说,甚至对作者的真实性也存在异议。
既然如此,有专家就拿艾伦的文章与日本军人的日记对照,与各国随军记者的报道对照,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:尽管艾伦在回忆录中可能有夸大个人或记述不够准确之处,基本内容却是历史事实。
关于大屠杀持续的时间,一般有三天说、四天说和五天说。来自西方国家的目击者,都支持四天说。艾伦在他的书里写道:
"旅顺口的枪声和杀戮,一直持续到1894年11月25日。"
就是说,11月21日傍晚,自清军撤离日军入城,大屠杀就已开始,至11月25日白天,确为四天四夜,只不过每天的惨烈程度不同、城内和城郊的范围不同罢了。
《泰晤士报》记者柯文也说:这场屠杀持续了四天。
11月24日,《世界报》记者克里曼正在旅顺口撰写他的那篇著名的长篇通讯,日本兵还在街上杀人,所以他写道:我在写作此文时,仍然能够听到步枪射击声。
而且,在这篇报道中,他从11月21日至24日,他每天都记下了日军屠杀的场面。
《清日战争》一书的作者宗泽亚这样写道:
"1894年11月21日傍晚,日本兵侵入旅顺口市内,震惊世界的旅顺虐杀事件在这里发生。事态从两军作战中的相互复仇,发展成对无辜民众的肆意滥杀,制造了震惊世界的惨案。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岩,在旅顺虐杀事件发生时没有及时制止山地师团的杀戮行为,以致虐杀持续到24日才传出有限制止的命令。事实上,屠杀行为延续到26日,此时旅顺口已经无人可杀,暴行自然终止。"
关于被杀者人数,也有多种不同的说法,其中两千人说和两万人说,最具代表性。日本学者秦郁彦说:"我估计是两千人以上,中国方面说两万人,这与平时人口一万人相对照,似乎过多了。"有贺长雄说:"在街道上的尸体总数大约有两千人。"克里尔曼也说:"被屠杀的非武装人员至少有两千人。"刘含芳密派亲兵,乔装赴旅顺口调查后报称:"旅顺街道所杀民人实有二千六七百人,以大坑收埋,各山兵民被杀尤多,皆未掩埋。"
其实,各山兵民被杀尤多,与幸存者口述非常一致。据他们说,1894年11月25日和26日,日军搜山两天,所杀兵民男女更多。旅大地方史志专家孙玉田老先生,曾对旅顺大屠杀事件多方调查,经向当年的抬尸者取证,他得出了一个结论:除有家人领尸择地安葬者千余外,据扛尸队所记,被焚尸体实有一万八千三百余,骨灰以柳木棺三口盛之,丛葬于白玉山东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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